第27章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_女子无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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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

  月色横空,银河泻影。烛光澄明,珠帘摇曳。

  拿起桌上的一页薄纸又仔细的默读了次,纸虽不大字却是更小,怕是用针尖蘸墨一笔一划勾勒出来的。这消息虽说已经猜到几分,但此时得到证实无疑令我想到了更多。

  许是太靠近烛火,脸上有些热,身子往后倾了倾,手却前伸把纸送进了火里,瞬时便是灰烬。

  同鸟巫氏。纸是自赵记老铺取来的,因我此刻出门不便遂遣月灵带着赫朗赤的狼牌前去。此番消息证实了先前的猜测,巫氏一族果有幸存宅先以蚊蛊害我,而山林之中那黑衣人首领曾对修涯道“好。巫某佩服。”,看来此人便是二十年前与蛮夷一战中未见尸首的族长次子巫一,眼下为修莛所用,其目的便是借修家实力兵力报灭族之仇。

  眼睛酸疼,躺倒软塌上闭上双眼,思绪却在快速的翻转。赫朗赤、巫一、修莛、昊殇、修升……看似无关却丝丝相连的人,直觉告诉我着其中一定有为我所用的东西。

  “参见殿下。”

  浞飏低沉的嗓音自外传来:“免礼。”

  他推门而入,我缓缓睁开眼睛。他就站在门口,黑袍玉带,黑眸沉沉犹如浩瀚海底隐了情绪的波澜。

  良久,他说:“我已训过萧然。”

  我道:“泫汶从未想过要殿下为我出头。”

  话一出口,屋内的温度骤然下降,浞飏面色微冷唇角紧抿凌利成锋,眉目不动定定的看着我。

  清月弯弯苍穹微蓝,风静静的吹着,仿佛要叫这一切都默默的,在静谧中不留痕迹。

  许久,浞飏嘴角突然勾出一丝冷冷的自嘲,定睛深深的看我一眼后甩袖而去。

  未阖上的门在寒风中摇摆,吱嘎吱嘎的声响,我在渗入的冷风中闭了眼,想起了宁清的话“可泫汶,你为何要折磨这份感情呢?”

  冬日暖阳,金黄的阳光照着金色的琉璃同竟有些炫目。

  身形半转,避过来势较快的双腿,掠身后退,却不料对方斜斜窜起一丈,凌空翻身,单掌自上袭来。我一惊,却无暇多虑,忙施展小擒拿手错手格住这一掌,借势一升身子身形急退飘落地上。却已力浆一身湿汗,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忙向再次挥掌而来的小杨摆手道:“不行了,歇……会。”

  小杨微微颔首,收掌调息,负手而立。一只空荡荡的袖管在风中飘动。

  我心中纵有疑惑却不敢多问,趁着空隙斜斜的打量小杨。清俊面色淡然无波,目若青锋平静的有半分情绪,年轻的脸泛着青色的胡茬,一如初见。可我就是觉得有些东西在萧然无声的改变,如那眼底渐渐沉淀下的阴霾……

  刚喝下口茶水暖胃,小杨便道:“夫人可歇好了?”

  我面现郁色,十二分不情愿的表情。忽而脑中灵光一闪,惊讶的目光直直的投向小杨。那一双青目微有躲闪,在我的注视下渐渐泛起波澜。嘴角便情不自禁的挂上了微笑,收回了目光,再看小杨时心中便多份温情。练武时也倍加认真。

  小杨递给我一把铁剑,很普通不见丝毫装饰纹路,如他们暗影所持的钢刀。

  他折下一截树枝,道:“夫人瞧清楚了。”说罢脚步微错,枝条回转,一剑刺出。双足互踏,凌空旋转,接连两剑舞出。

  我识得这飘絮剑法,以清丽流动见长,属防御性的剑式,流采照人的绚烂剑招丝丝紧扣不见破绽,却在招式的变换中暗藏杀机。

  小杨因是男子又擅于使刀,再加上自己的变招,倒是令这花蝴蝶式的剑法添了几分刚硬和御敌性。

  舞罢,小杨道:“夫人记得几分?”

  我笑而不答,手持铁剑,剑式回转刺出第一剑。一套剑式耍下来,我已是气喘吁吁,却觉精神爽朗。

  啪啪两声掌声,宁宇温文尔雅如一泓清泉立在院中,他道:“夫人武功精进神速。”

  我接过汗巾擦去满脸的汗水,道:“大人谬赞了,泫汶这绣花拳脚哪里经得起夸。”

  宁宇抽出腰间的玉箫,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我手中的剑,道:“不知夫人能否赏脸赐教?”

  我笑道:“泫汶练了大半天了,怕是没有力气了,不如改日……”

  “夫人过谦了。”说罢宁宇眼中精光微现,一道青色光芒闪过,那玉箫已斜插而来逼近面前。

  我赶忙横剑抵挡,侧身避过其看似不经意却凌厉的攻势。宁宇一身青衣飘忽进退,习得也是轻灵的步伐,两生相克,我以灵动见优的轻功占不得半点便宜,几次都是堪堪擦过其玉箫的锋芒,被其强势的气劲所伤,几处创出火辣辣的疼。我知他想探我的底,故而更加留心招式的运用,本就力竭还要处处顾虑,只守不攻便已是疲于奔命。

  忽而,一道青光凌厉,寒芒骤现,玉箫穿风而来,竟是杀招。所有退路俱被宁宇封死,无处闪躲微有御剑而上,剑箫相接一声振击,铁剑堪然断裂,斜刺飞出,“夺”的刺出枯枝干中。而我右臂俱麻,虎口处鲜血流出。

  宁宇看的眼神我未带一丝表情,攻势不减,啸声长鸣而来。

  一把钢刀突现我面前,玉箫击于刀锋之上,刺耳的撞击声。小杨挡在我身前,看不到表情只闻得清冷的声音:“夫人不是大人的对手。”

  这是废话。我暗道。

  宁宇却脸色微青,直直的看着小杨,眼中有未及掩饰的惊讶,“清杨,身为鬼影岂能再侍二主?”

  小杨脊背僵直,冷冷道:“大人请回。”

  宁宇不言,失了文雅的眼神冷冷的看我,一时间竟满是愤恨。甩袖而去。

  小杨未转身,道:“今日到此,夫人休息吧。”

  我冲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道:“谢谢。”一句只有我们二人明白的感谢,至少那时我以为我明白,却不想,还要更多。

  晚饭后浞飏差人送来一长方形的盒子,我打开盒子便见一把古剑卧于其内,剑身修窄,长仅不足两超剑鞘幽黑无奇,只剑柄处有一处凸起,细看下竟宛如泪水滴落其上。

  “垂泪!”小灵道。

  我疑惑:“这剑名为垂泪?”

  “是。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此剑与玄铁剑本是同根,皆由玄铁锻造,为雌雄双剑。传言玄铁为我朝圣祖所持,而垂泪则握于其倾情红粉之手,然而,迫于政治联姻,圣祖立后她人,那女子本就不让须眉性情刚烈,气结之下独自归隐山林,临行前泪落剑上垂泪故而得名。”

  我端详这那滴泪珠,心头涌起片片悲怆,古来情转淡处受伤的皆是女子。

  浞飏送来此剑倒不是取其悲伤的意义,垂泪,他在暗示我什么?

  长剑出鞘,竟是一闪耀目的锋芒,剑锋薄而利,与玄铁恰成两极,一轻盈灵动一厚钝大气,这世间万物生生不息的缘究竟是成全还是拆离。

  迷茫中剑刃割破手指,殷红的血滴落剑鞘之上,似蜿蜒流动的河,那一眼梦魇悠然而至。

  夜色已至,隔着窗纸见书房内灯火澄明,只是静的似无人烟。

  我立于门外,隔着一个门扇,却觉与屋内的人隔着千山万水幽幽情仇,终是迈不出游移的步子。

  许久,寒风灌透衣衫,身子默然僵硬。而伸出去的手却始终僵在半空,离门咫尺之遥。

  吱嘎,门自内而开,浞飏面色凌洌,黑衣俊朗平添几分冷然,淡淡的扫了我一眼道,“进来,外面风大。”,便转身入内。

  门在身后阖上,隔绝了外间的寒风只剩下一室暖融。

  自然又是相视无言的沉默。之后想来,我二人都是心思玲珑之人,擅于观心,不需过多的言语交流亦能明白对方的情意,多言无意。

  云杉古树的书桌上除去烛灯、文房四宝和放于一侧的成摞的卷宗外别无他物,不知方才浞飏久坐于桌前在做什么,或者是在想些什么?

  浞飏眼睛黑亮,夜色中更显迷人,他看我良久,带着复杂而心痛的情感,道:“泫汶,你可愿原谅我?”

  我反而笑了,潜静而柔美的笑容,宁静的看着浞飏道:“是为了前日的误会,还是……”

  浞飏神情一滞,缓缓的移开目光,只瞧得那往昔凌厉的眸子今夜有些黯淡,他说:“都是。”

  我道:“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说得真好。”

  忽地,浞飏拥我入怀,以一种近乎蛮力的力劲紧箍着我,胸膛紧紧相挨,似乎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耳边低喃却还是那句:“对不起。”

  我平复呼吸,温柔的说:“浞飏,你待我如斯,我又怎能舍你而去?圣祖的遗憾,我们不要重复了,万般委屈,我都忍受得了。此生不负,也是我对你说的。”

  浞飏不语,只是更加用力的抱紧我,万般险阻也决不放手的姿态。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就声声震荡在耳边。时间仿佛凝固于此刻,神灵似乎不舍得让光阴流转,为了成就永恒。是的,分分情感沉淀在心中便是往后回忆起的丝丝甘甜。

  一丝冰凉滴落在我后颈的肌肤上,心底微微一烫,本想看向浞飏的脸,他却固执的抱着我不许我动。我们静默,缺失了言语的交流,只那一寸的肌肤滚滚发烫,一路蔓延到心底。后来想起依然无法确定我当时的猜疑,浞飏落泪了吗?

  早晨醒来,浞飏已不在身边。梳洗时才发现颈间多了件挂件,是一种不知名的黑色石头精雕而成的手指大小的人像,以银线编织成绳穿过。细看下,越发觉得那裙摆飘飘的女子与我神似。

  小淅看后道:“这可不就是夫人。”

  人像背后刻着字,是浞飏飘逸狂放的字体,一笔一划都刻得十分尽心,那四个字,我们都曾对彼此说过,此生不负!

  小淅端详半刻后缓缓道:“殿下和夫人说了?”

  我拿起木梳梳理散下的碎发,心不在焉的问:“什么?”

  小淅迟疑,久久不曾开口。我也不催。倒是册立门旁的月灵冷声道:“昨个的圣喻,太子择日选妃。”

  “呵。”我轻笑出声,昨日的垂泪我已想到了此处,浞飏以剑试我心意,却也是说我们不能重蹈当年圣祖覆辙,因名分而分开。对于妃位,我从未曾觊觎过,又怎会因虚名而心灰意冷。

  昨夜,浞飏抱我许久,突然打横抱起我向水汶阁走去,我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埋头于他胸前,低声问出:“定好了人选吗?”

  浞飏脚步一顿,低声道:“没,不过二选一之事倒也简单。你希望是谁?”

  我闷闷道:“我无所谓。”

  “放心。”这是浞飏给我的承诺。

  那时我已知道,太子妃是水师提督苏谋成之女苏小绻。因王家的王洛宁与修家也算姻亲,少不了给我委屈受,浞飏在对王室的妥协中尽量给了我最大的保障。我也可以想像得到,浞飏夹在爱情与亲情中的两难,这番妥协纳妃也未尝不是为了保护我。聪明的男人懂得以让步来争得最有利的境地,而不是一味执拗的坚持,把自己和所爱的人置于众矢之的。

  梳好了头,对镜端详些许,心情颇好,再见外间阳光暖暖天空晴朗,对着小淅道:“叫上小杨,咱们上街置办点东西。”

  小淅迟疑道:“夫人缺什么?”

  “给太子妃的献礼总是少不得的吧。去,把咱们的私房钱都带上。”

  京城,珍宝轩。

  珍宝轩,似乎在一夜之间落户京城享誉全国。这里汇集了种类繁多的奇珍异宝和稀有的字画古玩,店内的竹苑更是名流雅士品茗论风雅之处。却没有人见过他的老板,坊间猜测其幕后老板乃当朝高官,富可敌国却不能授人以柄,故而隐瞒身份。

  “这位公子要点什么?”一伙计恭声道。

  我颇为潇洒的晃了晃手里的纸扇,道:“要庄重却不华贵的,精致却不庸俗的,可见心意却不引人注目的,最重要的是送给女子的。”

  伙计面露难色,想了半刻道:“公子稍候,小的去请掌柜的。”

  一中年男子自内堂走出,面带微笑道:“伙计不懂事,怠慢了公子。公子可是为心上人选购礼物。”

  我道:“非也,是为她送去成亲的贺礼。”

  掌柜大概是想到了苦情的一幕佳人成婚,新郎不是我。无限同情的看着我,点头道:“明白了,故而公子想选的贺礼不要光耀夺目,却不能失了身份是吧?”

  我应道:“是了。劳烦掌柜了。”

  不一会工夫,面前的横桌上就堆满了各式物品。纹云如意一对,穿花百蝶金镯一对,细金钿一对,四色显纹散花贝锦,隐花水波纹孔雀纹锦……晃得我阵阵眼晕。这礼是难送了些,既不能送出水平,显得我存心挑衅,又不能送的随意,落下侍宠称骄的恶名。选了半天,也就一幅石榴醉红晶石串珠颇为称心,便要掌柜的包起来。

  掌柜的刚应了声“是”,目光直直的望向我身后,笑容放大,热情的喊道:“修将军今个得空光临小店,小的可是好久没见到您了。”

  轻松的气氛和心情攸的没了踪影,沉沉的压抑带着难以描述的情感在心中散开。我没有想到,这么快会再见到他,修涯。

  身后的人没有做声,可我却感觉得到背后的目光,灼的我心隐隐作疼。

  掌柜疑惑的看着修涯,又打量着我,许是被弥漫在我二人之间的沉沉压抑闷得难受,拿着那副石榴醉红晶石串珠退到后间打包去了。

  店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嘈杂声四起。店内却是死寂的沉静,没有人声,没有人动。终于,身后的人动了,脚步声竟是向我走来。我全身一紧,如刺猬受袭一般绷紧全身。握紧双手,转过身去,魅然一笑道:“近来可好。”

  修涯骤然停步,一双青目朗朗的看着我,带着三分惊讶七分悲伤。那来不及收去的欣然的表情愣愣的留在脸上竟成了绝佳的讽刺,对我。

  是啊,我一句“近来可好”实是最佳的伤人利器,伤你最伤深的人本就是我。可是,修涯,你我既是疏途就不该同路,半点的不舍都是对你我最大的耽误。

  修涯看了我半响,终是收回了表情,咧嘴笑道,曾经爽朗的笑容此刻没有半分笑意,道:“你呢?”

  “可以。”

  便再无言。幸而掌柜捧着包好的串珠出来,便吩咐小杨结了钱,依旧笑道:“泫汶有事先行,将军尽兴。”

  “再见。”修涯这两个字说得颇为用力。

  出了珍宝轩,才发现紧握的双手满是汗水。身后传来物件碎裂的声音和掌柜的一声惊呼:“修将军,您没伤着吧。”

  索然无幸的晃了大半天,终是意兴阑珊,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却不知所谓。

  回了府,见了川富,说是太子已回府,在书房。

  略一思索便直奔书房,也不,直直的进了屋。

  浞飏坐在书桌前专注的看着份文件,也不抬头。

  我站在他面前气愤的问:“你也不问问是谁大胆的擅闯太子书房?”

  浞飏抬起头,黑漆漆的眉眼带笑,道:“除了你谁还有这胆子。过来。”

  我走过去,他拉我坐在膝上,问道:“怎么了?哪受气了?”

  我低着头喃喃道:“我看到修涯了。”

  我不说浞飏也必定知道今日珍宝轩的一幕,说了反而表明我心中无愧。

  “哦。”浞飏把我圈在怀里,便不再问。

  我看着桌前平铺的地形图,好奇的问:“这圈圈点点的是什么?”

  浞飏好笑道:“笨女人。这是我北方的布军图。”

  “哦,前一阵不是就已经做好了吗?”

  浞飏道:“原敬轩死得不明不白的,难保此图不外泄,所以还得做些修改。”

  “那你忙,我先回去了。”

  “恩。”浞飏点头,在我颊上印上一吻,道:“晚些时候我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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