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垂垂暮年直谏言_空山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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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垂垂暮年直谏言

  一起看书网,全文免费在线阅读乡试分为三场,中间换了两次场,共考了三个昼夜才结束。之后便进入了评卷期。

  试卷刚分配给从各部择选出的审卷人后,就出了事。

  只因一名审卷人在当日廷议时,于御前多问了一句,“不知此卷当如何个审法?”

  其实仕子罢考后,众人心知肚明,大宁仕子状告混族仕子舞弊,总不能叫大宁人自己打脸吧?重开乡试只是一计,如何批阅试卷,自然是从前怎么批,现在也怎么批。只是需要为彰显宁帝之仁,可较往年多录取几位混族人进入殿试罢了。

  这些章程,原本吏部、礼部、翰林院和凤麓书院都已经暗中交代过各部的审卷人,此人却又在大殿之上向宁帝问起这话来,不似疑问,倒像质问了。

  宁帝当时就掉了脸子,凤麓书院总管大学士蔡老立时站出来打圆场,这事才翻了过去。

  可好死不死,那位当庭质问宁帝的审卷人转头又递了一份谏言册子,也不知写了什么,宁帝看罢当即把册子扔进了火炉里。

  据说那谏言册子里,是那位审卷人与长股府几位负责科考的官员的联名上书,请求宁帝给予混族人科考批卷的公平权。

  大理寺众人听罢此事,惊讶地说不出来话。片刻后,才有人想起问了句这位审卷人的名字。

  没想到,竟是长安诗人、凤麓书院季方盛。

  “真是不要命了!这混族人,别说是在咱们大宁,放眼九州诸国,那也只能是这样的待遇。咱们大宁都已是法外开恩,还给他们建了州府,若是在楚离国,那混族人只配做奴隶,连跟楚离人一同站着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是啊,这季才子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就算想替混族说话,也该委婉些,这么横冲直撞,不是蔑视皇权、质疑陛下行事不公么?”

  “季敞一生谨小慎微,明哲保身,没想到竟生了个不懂转圜的傻儿子!这下别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只怕季家也得受到牵连了。唉。”

  季方盛的父亲季敞,位居三品光禄大夫。年已六旬,膝下共有两个儿子,季方盛是老来得子,故而备受宠爱,他上面还有一个哥哥,比他年长七岁。

  得知儿子私入凤麓书院大总管学士的屋中,偷偷放了本谏言册子后,季敞当即召回季方盛,在院子里支了条长凳,当着所有下人的面,杖责七十大板。

  季方盛当场就断了两根肋骨。

  后来也因为季方盛重伤未醒,连批阅试卷都去不了了。凤麓书院为压众议,以示公允,只好调了长安第一才子许明甫临时补缺。

  打完季方盛,季敞便到御前递了一份辞呈,决意告老还乡。

  然而,宁帝却以季敞乃肱股之臣为由,驳回了辞呈。

  这一来一回,就连百官都难以揣明圣心。不知宁帝的意思,究竟是否是指此事翻篇了呢?

  如此大约过了半月,正当众人皆以为此此事已经风平浪静后,季家又出事了。

  礼部尚书易东君弹劾季方盛,为庆贺祭天大典于孔庙所题的献诗中,用语暗藏讽刺朝政。礼部告发后,便交由刑部审理,当日便登门去季府拿了人。

  彼时季方盛伤情未愈,连床都下不了,便被人抬着送入了刑部大牢。

  季方盛的母亲见儿子被人带走,当即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光禄大夫季敞则一屁股跪坐在地,口中喃喃:“还是没有逃过……没有逃过啊……”

  刑部审理不过五日,又找出了大量诗词为证,而季方盛也在狱中供认不讳,罪状交到御前后,陛下朱笔批示,季方盛便被判了死刑,将于十五日后问斩。

  此判决一出,震惊朝野。

  听闻季方盛的那首孔庙献诗中云:“丹霞蔽日龙在渊,叶底藏鸦花见深。”

  原本是描绘景色的诗句,刑部却认为“丹霞蔽日”、“叶底藏鸦”是在说官员只手遮天,蒙蔽圣听。而“龙在渊”则是暗讽皇帝无能。龙不应该在天上么,怎么会到渊里去?

  故而刑部弹劾季方盛时,说他“包藏祸心,讪渎谩骂,愚弄朝廷,妄自尊大。”又言“他少年成名,素日纨绔,狂放傲慢,因在凤麓书院留居两年都未被朝廷重用,故而心有不满,便写下荒谬之诗,借其滥名,以辞惑众,影响甚大。如不对其严惩斩首,恐会扰乱民心,以曲不正之风。”

  可季方盛这首献诗中,偏也是这两句最广为流传。因而事发后,为避讳不正的言辞,众人也便将此案称为“藏鸦诗案”。街头巷尾,皆议论纷纷。

  谁也不曾想过少年成名的长安诗人季方盛,却因自己的一句诗,便被送上了断头台。

  季敞两袖清风,为大宁朝殚精竭虑,奉献一生。宁帝体恤季敞年迈,无法管教幼子,才教出次子这般作为。虽然逆子无德,但也可法外容情,不追咎父母失教之过。

  卿如许得知这一切时,在寒风中站了许久。

  昔日她为了博得宁帝一面,便是让阿争偷偷潜入蔡老的房间,偷偷放了自己的谏言册子。如今想想,她真是开了一个很坏的开头。

  阿争听说以后,也叹了口气,“没想到那季公子竟也是个秉直不阿的人,愿意替混族人讨公道,是条汉子。咱们拂晓大多人都是混族人,听说了此事,也都为季公子鸣不平呢。”

  第一轮批卷后,会有一次试卷复议,需在各部的监督下由阅卷人一同商议确定。因今年情况特殊,复议的地点是在紫宁宫的珍墨馆。卿如许便同南宫暮辞代表大理寺一同出席。

  复议临近尾声时,宁帝的銮驾也到了。

  因为此次设立的乡试是单独加考,因而考题也融合了以往乡试与秋闱的考核内容。宁帝简单地问了问此次乡试考试的情况,翰林院院首裘翁择选出几张上佳试卷,送给宁帝过目,盛赞大宁才华丰茂之人甚多,江山代有才人出。

  许是借着宁帝心情大好,凤麓书院总管大学士蔡老便上前跪下,道:“陛下,方才听得诸位品评今年仕子的文章,确实文辞锦绣。昔日楚离国平宋宗重武轻文,大字不识者都位及宰相,武将无治国之能,穷兵黩武,造反专权,这才酿成立国五年便覆灭的悲剧。要知宰相须用读书人。”

  众臣皆以为蔡老是在称赞宁帝重视文人,皆纷纷点头。

  然而蔡老话音一转:“如今各国初定,咱们大宁也正是用人之际,若论兵力,各大国久战不止,都已疲惫,兵力之差相去无几,而以后各国相较的,便是治国之才了。死一名文人是小事,可寒了天下仕子的心,却是大事啊。”

  先前还点头表示认同的臣子,立时呆若木鸡。

  宁帝面色不虞,道:“蔡老,你说说,什么叫寒了天下仕子的心?”

  蔡老伏地叩了一首,一头银发在阳光下愈显老态龙钟,但那一身脊梁却铮铮:“枉顾科举不以门第出身论人之规矩,又查点字句之破绽以罗织罪名,这便是要寒了天下仕子的心!”

  珍墨馆静若无人,只听得蔡老的声音回荡在馆中。

  “我大宁地处富饶之境,周围诸国皆虎视眈眈,今日便有仕子罢考,明日便会有仕子起义。我大宁江山还需这些有才能之人去守,去护。若是科举考试的规矩形同虚设,便是助长买官之恶习,从武之风潮。今日朝廷利用诗句之深远意境,恶意编织罪状,试问今后天下何人还敢再写诗?还敢再作文?这不是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不是要将我大宁推向不可回旋之境地,又是什么?!”

  “不仕无义,科考之公正,不可废也,君臣之义,亦不可废也。臣已耄耋之年,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今日谏言,皆是臣肺腑之言,与旁人无关。但良药苦口,为人臣者,当以远计,还请陛下三思啊!”

  蔡老面伏于地,涕泪不止。

  蔡老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此番话便是触犯了陛下的逆鳞。

  众臣皆不敢抬头去瞧龙座上之人,皆垂首束手,不知该如何打算。

  卿如许望着蔡老的背影。昔日尚在凤麓,也是蔡老不计较她女儿之身,公正看待她的所有,给予她不输于男子的一方天地,亦维护着她作为一位读书人的气节。

  听闻昔日蔡老也曾拦下弟子季方盛在殿前失言,她今日才知道,蔡老只是不忍看到年轻的弟子以身赴死,才拦了一道。可若要入地狱,他却当仁不让,故而今日他才会站出来,言辞激荡,直指皇帝之过,敢为天下先。

  这般文士,才堪作文人铁骨。

  在这样的鸦雀无声中,人们似乎已经看见,无形的刀刃似已悬于这个以死谏言的文士身上。

  已无人再敢站出来了。

  卿如许静静听罢,深吸一口气,抬脚便要迈出——

  似是在一片死寂的静湖中,掀动了一丝涟漪。

  宁帝的目光已经随之转了过来,即将望向那掀起涟漪的方向。

  然而此时,人群中又有人立时迈了一步。一个身影挡在了卿如许的前面。

  男子的身形高大一些,正好完全遮住了她。

  是三皇子,承奕。

  卿如许身边的南宫连忙拽了她的衣袖,向她递来眼色,示意:不可。卿如许只好悻悻地收回了那一步。

  众人见得此时居然有人还敢再站出来,也都是一惊,纷纷看向承奕。一起看书网手机阅读请访问,全文免费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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