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激化
文廷式道：“殿下，你没有听错。贵国与我国已经进行了三次成功的军备交易，陛下高度认可德意志军事工业的辉煌成果，希望将海军的装备也纳入双方的合作范围。如果贵国能够将这柄凝聚顶端科技的波塞冬之刃割爱相让，我方愿意付出1500万马克一艘的采购价格。”
多罗特娅下意识看向巴兰德，夫妻俩对视，皆是面色凝重。
勃兰登堡号战列舰竣工于1896年11月，排水量一万二千吨，装备3座283毫米主炮、400毫米水线装甲，满载航速可达16节，属于世界一流，在海军力量贫弱的东亚地区，堪称所向披靡。
然而美景带来视觉享受，很快被听觉带来的震惊所取代。
“勃兰登堡号？”临水正厅里，多罗特娅掩嘴惊呼，“请容我确认一下，贵国想购买我国刚服役的新式战列舰，勃兰登堡号？”
这样一艘代表了德国造船界目前最高水平的战列舰，即便是中国人开出了倍于其造价的采购价格，德国也很难将这等镇国之宝、国之重器出让他国。
巴兰德不由摇头道：“多谢陛下好意，但是战列舰不同于其他武器，这等重量级的军售，是需要承担国际压力和战争风险的。”
高大英俊的德意志公使巴兰德穿着黑底金线绣领礼服，肩配盘穗肩章，胸口佩戴着橡叶勋章，风度翩翩地从马车上下来。
翻译官上前道：“欢迎大使阁下，陛下已经久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巴兰德挽着妻子的手，穿梭在这古老的庭院之中。虽然已经进入初冬，但依靠着地热之便，温泉行宫里依旧绿树成荫，轻盈的飞檐、秒金绘彩的抄手游廊和远方腾起的水雾，把这里衬托得犹如仙宫。
载湉遂将文廷式之策说给她听了，拿叉子戳着盘里的烤鹅，仍是愤愤不平：“西洋宪政的核心是什么？就是大家坐下来，开诚布公地把利弊谈清楚，通过辩论说服对方同意自己的意见，然后公平表决。一旦做出决议，无论合不合你的意，都要共同努力、忠实执行。这就叫愿赌服输的契约精神。”
“中国为什么没有宪政的基础？就是因为他这种一旦决策不合自己主张就掀桌不干的人太多了！”
道希之策？虽然同属文人，但翁同龢是保守清流，文廷式则是留洋人士，为了避免帝党内部的矛盾，文廷式一向对翁同龢恭敬有加。今儿是怎么回事，他出了什么主意，把翁同龢惹成这样？
若桐百思不解，提脚进殿，却见小皇帝跟个圆规似的直挺挺戳在窗前，气鼓鼓地说：“你劝他做什么？迂腐！顽固！一言不合就要辞官回乡，威胁谁呢？”
翁同龢瞧见她隆起的腹部,怒容一敛,含泪道：“皇上长大了,听不进老臣的话了。我这就递折子辞官,回江苏老家！”
果然是老小老小,越老越小，翁同龢竟然还跟小皇帝置起气来了。
若桐命人捧了食盒,行至养心殿,迎头撞见翁同龢满面怒容地出来,小梳子追在他后面一个劲儿地喊“大人息怒”、“您慢点儿”等语。
“好啦，人都走了，还说这些气话干什么？快来尝尝我做的玉米浓汤。”若桐把他推到炕桌前坐好，打水净手，垫上餐巾。
若桐哭笑不得：“翁师傅本来就是读孔子书的人，您跟人家讲什么西洋宪政啊？他是保守了些，但文先生这回也是百密一疏了——要逼日本提前动手，哪里需要‘激怒太后，伪造乱局’这样纡回婉转的方法？您把粥喝了，我心里已有一策。”
两日之后，昌平。一架车头涂着铁十字双头鹰的黑底金漆豪华马车停在了小汤山汤泉行宫门口。
载湉瞅她一眼，将信将疑地接过勺子。
若桐方道：“日本是个岛国，资源不能自给，历代首相最恐惧的就是被人从海上掐断运输线。他们之所以敢打中国的主意，无非是因为我北洋海军的实力还不够强。如果他们得知未来半年里，我们的舰艇实力将迎来一次飞涨，您说日本人还能坐得住吗？”
若桐听了这番类似三岁小儿“哼，不听我的话，老夫不跟你玩了”的发言，忍笑道：“那怎么行呢？师傅才高八斗，本宫还等着您为这孩子开蒙呢。”又转头骂小梳子：“糊涂东西,没见翁大人穿得单薄吗，快扶大人进殿,添杯热茶,好生暖和一下。”
“娘娘的好意微臣心领了,”翁同龢拱手道，“请您务必劝劝皇上，道希之策激险冒进，一旦贸然跟日本开战，只怕会将我们数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啊。”说罢，像只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地走了。
“这一点请您务必放心，我方购买这条船意图绝对是和平而无害的。”载湉望着巴兰德，一脸单纯加认真，“朕也可以开诚布公地告诉大使阁下，明年是我国太后的六十岁寿辰。我们购买这条船的首要目的，是想在太后寿辰庆典上将其作为礼船使用。”
礼，礼船？价值1500万马克的礼船？装备了283毫米大炮的礼船？
巴兰德和多罗特娅面面相觑，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载湉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错，正是礼船。除了战列巡洋舰之外，我们还想采购贵国的巴伐利亚号快速巡洋舰，以及配套的驱逐舰、□□艇等轻型战舰若干。明年，朕将亲奉太后至大连观礼。届时，这些战舰将浩浩汤汤开过大连海口，万炮齐鸣为母后祝寿。”
万炮齐鸣，只为祝寿？不是我疯了，就是中国人疯了。
巴兰德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出汤泉行宫，梦游一般回到德国使馆，开始思索怎么该用一种不那么像说梦话编故事的措辞，向德皇禀报此事。
很快，中国人买战舰做礼船的消息就成了欧洲大陆上最时髦的笑话。但是德国人并没有觉得被愚弄了。
有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勃兰登堡号虽然是德军才列装不到两年的新式主力舰，但是德国海军内部已经发现这艘舰艇的设计，有诸多不足之处。
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勃兰登堡号设计时，德国军方幻想的还是打造一座“永不沉没的海上堡垒”，所以设计师们为它铺设了厚达400毫米的水线装甲，这个厚度就是放到二十年后的一战时期，都是一个奢侈的数据。
可是当该船建好以后，世界海军发展的潮流，已经从重视防御，转变为了重视火/炮口径。比起英国主力舰的350毫米重/炮，勃兰登堡号那283毫米的主/炮口径，就显得有些口可怜了。
可是耗费一千万马克才建成的船，总不能白白抛费。一艘装备了牙签炮的万吨战舰，对德国军方来说，简直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现在中国人居然要出巨资把这个鸡肋买走！海军大臣提尔皮茨从德皇威廉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险些笑出了声。
只要能够把德国耗费在这艘船上的巨额研发资金盘活，他才不介意中国人把船买回去后，往主/炮里填□□，还是烟花弹呢！
然而与中国隔海相望的日本，却很快坐不住了。即便是设计理念出了问题，勃兰登号依旧是不折不扣的万吨巨轮啊！
400毫米的水线装甲，就算一动不动放在那里让他们打，日本战舰上的200毫米速射炮也无法取得有效穿透。对方的283毫米炮弹，却可以穿透日本主力舰吉野号在内的所有舰艇装甲。
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很快召见了德国驻日大使，与此同时，他的亲笔书信也被火速递交到了英国驻华大使朱尔典的手上。
英国作为这个时代的世界老大，在瓜分世界的过程中，取得了最大的一块蛋糕。
德意志在中欧的崛起，本来就已经极大地损害了英国的霸权。现在德国人更是把手伸到了远东，和中国人你卖船来我□□，眉来眼去含情脉脉，打得一片火热。朱尔典本来已经尤为不满。
伊藤博文更是在信中坦言，要是中国人全面倒向德国，那英国的香港、澳大利亚甚至印度，都处将于中德联军的威胁之下了。
朱尔典立即照会中国政府，要求叫停这笔军售，清廷也相当重视。
光绪皇帝亲自接待了这位贵宾，十分随和地表示，我们会充分尊重大不列颠国的意见。既然你们不愿意中方亲德，那么为了表示一视同仁，中国也愿意采购英方的不屈级巡洋舰。
不屈级装甲巡洋舰，是英国1860年建成服役的一款战舰，即便是最年轻的一艘不屈级也有十五年以上的船龄，早已落后于当代一流水平了。
跟提尔皮茨一样，朱尔典也被中国人主动买单，为英军更新废旧装备的精神感动了。
他高兴地称呼皇帝为“不列颠的朋友”，开始跟载湉起了军售的具体事宜，浑然忘记了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
伊藤博文接到消息时，简直对这个对手有钱可以随便买买买的世界绝望了。
虽然自从明治维新以来，日本的工业发展速度远远超过了中国，但是因为两国国土、资源和人口的巨大差距，日本政府的年收入仍旧只有中国的二分之一不到。
为了凑齐能够跟北洋海军的29艘主力舰艇正面一搏的阵容，日本不仅天皇带头每日只食一餐、将皇室年收入的10%捐做购舰，民间更是组织了“女子挺身队”前往越南等国，靠出卖□□换取购舰的资金。
日本已经是倾举国之力，勒紧裤腰带在买船了。中国却还有余力花2000万白银、约合五艘主力舰的总价，来给慈禧太后过生日。
一旦清廷将全部财力投入到军备竞赛当中，用不了两年的时间，日本就将被活活拖垮。
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官伊东佑亨忍不住破口大骂：“冈野裕太这个白痴！这次打草惊蛇会让我们损失多少财富？即便他的妻子和女儿都被编入女子挺身队，卖到最肮脏下贱的地方，也不足以赎清他对大日本帝国犯下的罪行！”
“伊东君，事已至此，埋怨又有什么用呢？”
伊藤博文西装笔挺，站在镜子前郑重地扣上礼帽：“战舰从汉堡、伦敦开往天津，从航行到维护磨合，需要半年以上才能形成战斗力。我们必须在这半年里，彻底打垮清国陆海军队。准备战斗吧。”
若桐不由驻足道：“翁师傅,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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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兰登堡号战列舰竣工于1896年11月，排水量一万二千吨，装备3座283毫米主炮、400毫米水线装甲，满载航速可达16节，属于世界一流，在海军力量贫弱的东亚地区，堪称所向披靡。
然而美景带来视觉享受，很快被听觉带来的震惊所取代。
“勃兰登堡号？”临水正厅里，多罗特娅掩嘴惊呼，“请容我确认一下，贵国想购买我国刚服役的新式战列舰，勃兰登堡号？”
这样一艘代表了德国造船界目前最高水平的战列舰，即便是中国人开出了倍于其造价的采购价格，德国也很难将这等镇国之宝、国之重器出让他国。
巴兰德不由摇头道：“多谢陛下好意，但是战列舰不同于其他武器，这等重量级的军售，是需要承担国际压力和战争风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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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兰德挽着妻子的手，穿梭在这古老的庭院之中。虽然已经进入初冬，但依靠着地热之便，温泉行宫里依旧绿树成荫，轻盈的飞檐、秒金绘彩的抄手游廊和远方腾起的水雾，把这里衬托得犹如仙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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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兰德和多罗特娅面面相觑，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载湉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错，正是礼船。除了战列巡洋舰之外，我们还想采购贵国的巴伐利亚号快速巡洋舰，以及配套的驱逐舰、□□艇等轻型战舰若干。明年，朕将亲奉太后至大连观礼。届时，这些战舰将浩浩汤汤开过大连海口，万炮齐鸣为母后祝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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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兰德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出汤泉行宫，梦游一般回到德国使馆，开始思索怎么该用一种不那么像说梦话编故事的措辞，向德皇禀报此事。
很快，中国人买战舰做礼船的消息就成了欧洲大陆上最时髦的笑话。但是德国人并没有觉得被愚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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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勃兰登堡号设计时，德国军方幻想的还是打造一座“永不沉没的海上堡垒”，所以设计师们为它铺设了厚达400毫米的水线装甲，这个厚度就是放到二十年后的一战时期，都是一个奢侈的数据。
可是当该船建好以后，世界海军发展的潮流，已经从重视防御，转变为了重视火/炮口径。比起英国主力舰的350毫米重/炮，勃兰登堡号那283毫米的主/炮口径，就显得有些口可怜了。
可是耗费一千万马克才建成的船，总不能白白抛费。一艘装备了牙签炮的万吨战舰，对德国军方来说，简直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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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毫米的水线装甲，就算一动不动放在那里让他们打，日本战舰上的200毫米速射炮也无法取得有效穿透。对方的283毫米炮弹，却可以穿透日本主力舰吉野号在内的所有舰艇装甲。
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很快召见了德国驻日大使，与此同时，他的亲笔书信也被火速递交到了英国驻华大使朱尔典的手上。
英国作为这个时代的世界老大，在瓜分世界的过程中，取得了最大的一块蛋糕。
德意志在中欧的崛起，本来就已经极大地损害了英国的霸权。现在德国人更是把手伸到了远东，和中国人你卖船来我□□，眉来眼去含情脉脉，打得一片火热。朱尔典本来已经尤为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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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尔典立即照会中国政府，要求叫停这笔军售，清廷也相当重视。
光绪皇帝亲自接待了这位贵宾，十分随和地表示，我们会充分尊重大不列颠国的意见。既然你们不愿意中方亲德，那么为了表示一视同仁，中国也愿意采购英方的不屈级巡洋舰。
不屈级装甲巡洋舰，是英国1860年建成服役的一款战舰，即便是最年轻的一艘不屈级也有十五年以上的船龄，早已落后于当代一流水平了。
跟提尔皮茨一样，朱尔典也被中国人主动买单，为英军更新废旧装备的精神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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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自从明治维新以来，日本的工业发展速度远远超过了中国，但是因为两国国土、资源和人口的巨大差距，日本政府的年收入仍旧只有中国的二分之一不到。
为了凑齐能够跟北洋海军的29艘主力舰艇正面一搏的阵容，日本不仅天皇带头每日只食一餐、将皇室年收入的10%捐做购舰，民间更是组织了“女子挺身队”前往越南等国，靠出卖□□换取购舰的资金。
日本已经是倾举国之力，勒紧裤腰带在买船了。中国却还有余力花2000万白银、约合五艘主力舰的总价，来给慈禧太后过生日。
一旦清廷将全部财力投入到军备竞赛当中，用不了两年的时间，日本就将被活活拖垮。
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官伊东佑亨忍不住破口大骂：“冈野裕太这个白痴！这次打草惊蛇会让我们损失多少财富？即便他的妻子和女儿都被编入女子挺身队，卖到最肮脏下贱的地方，也不足以赎清他对大日本帝国犯下的罪行！”
“伊东君，事已至此，埋怨又有什么用呢？”
伊藤博文西装笔挺，站在镜子前郑重地扣上礼帽：“战舰从汉堡、伦敦开往天津，从航行到维护磨合，需要半年以上才能形成战斗力。我们必须在这半年里，彻底打垮清国陆海军队。准备战斗吧。”
若桐不由驻足道：“翁师傅,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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