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心疼_失明世子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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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心疼

  窗外的雨依旧淅沥沥地下着,珠帘轻晃,将二人隔在房内,陆澜汐立于他身后,像以住那样盯着他的背影,盯着他的后脑。

  从前只敢偷偷看,现如今不同了,不论怎么盯着他瞧,他亦看不到。

  不过数月前,眼前的这人,还是风光霁月、名满京城的承安王世子。尊贵的身世,清俊的容貌以及......以及健全的身体。

  京中多少闺阁秀女的梦中人。

  数月前,前方传来战报,承安王二子,少年将军凌秀平在征战时被大迟敌军围攻之际将亲征的二皇子丢下逃命,二皇子是谁,众人皆知,是皇上属意的太子人选,因凌秀平的叛逃而被活捉去,现在生死未卜。

  一夜之间,京城变了天,天子震怒,迁怒凌家,同时长子凌锦安在回王府的路上被人刺杀,刺客剑上淬毒,险些要了凌锦安的命,最后堪堪保住性命,可因体内余毒未来得及清透,导致眼盲双膝以下亦丢了知觉。承安王本就身染重疾,得此消息,因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

  如今而言,凌锦安与从前相比乃天上地下,失了从前的尊荣地位,更重要的是,险些失了父亲与现在生死未明的手足。

  介时朝中有人在皇上面前进言,说凌锦安伤残之躯已不适合坐世子之位,由此,王府继妃趁机推举自己的亲儿子凌予康为世子,眼下整个王府里也唯有健全的凌予康坐得此位。

  崔玉儿在这个时候将自己的儿子推上去,并非她脑子不好,反而是为了保全富贵以及自己儿子的性命。

  承安王乃异姓王,祖上曾为皇家立过汗马功劳,这也是为何即便皇上再震怒,却也没有动手杀人的缘故,只说捉到凌秀平凌迟处死,也算留了王府的一丝体面。

  一时间王府大权旁落,崔玉儿一手遮天,恶毒嘴脸尽现,遣散了锦秀苑中众人,只每日命人给凌锦安送三餐,再无旁他。

  凌锦安眼上蒙着一层白纱,乌散的光亮下隐约见得他依稀俊秀的侧颜,和周身罩着那股挥之不去的冷意。

  闻着身后来人似无动静,他怒从心起,摸索着手边能抓住的东西,朝身后一丢,重重砸在陆澜汐的脚边,她定睛一看,是一枚精致的梨花木盒,经他手跌落过来,盒盖与盒身松散分开。

  “我说让你滚出去,听到了没有!”他的声音似又压低了一分。

  一股子难意刹时涌上陆澜汐的心头,眼圈儿微红,透红的又唇紧紧抿在一起,喉咙轻咽一下,将不平皆咽下。随之弯身将脚边的盒子拾起,这才近到他的跟前。

  这是两年来,她鲜有离他这样近的时候。

  小心翼翼地将梨花木盒规整搁平,陆澜汐才细声道:“王爷无事,虽还在病榻中,可照比之前要好上许多,世子不必担心。”

  世子虽已易主,可在陆澜汐的眼中,这位置唯是他的,旁人即便担了名,亦不可更改。

  趁无旁人之际,她姑且大胆一回,只说与他自己听。

  唯此一句,仿若让凌锦安整个人都震住了,方才的怒火暂平,身子略僵住,原本因怒意而紧抿的双唇这会稍稍松懈下来,却因对面前这人的警觉而仍旧不肯完全放松。

  自他眼瞎腿残那一日起,有人便遣散了这锦秀苑中的众人,说是让他安心养病,可他哪里不知,这府里究竟是谁在盼着他死,一日三食只给清粥,活生生的困在这院中,该夺的夺该抢的抢,怕落人口实不来亲自动手,只等着他哪日熬不住了自行了断。可那些人怕是想错了,他凌锦安哪怕到了最后一口气,也不会自寻短见。

  方才听送饭的人来多嘴,说是王妃念他独自寂寞,给弄了个通房丫头过来,言辞之间的阴阳怪气他听的出来,此刻屋里忽然多了这么个从,想来便是她了。

  他身在黑暗中,隐隐听到眼前人像强压着抽泣一般,呼吸或粗或重......白纱边上的一双剑眉微动了一下,不觉屏息细听,那似有似无的抽泣声又不见了。

  他现在当然看不到眼前景致,更看不到面前陆澜汐正独自捂着口鼻哭的梨花带雨,眼泪啪嗒啪嗒顺着手背落下,这心疼是为他,整个人瘦的都快脱了相,脸上胡茬儿丛生,衣衫上的污渍重叠,深一块浅一块,放眼望去气质晦暗苍白,这数月间想不到他一人在这里受了多少苦,和从前那人差距甚大。

  因怕他察觉,自己又无从解释,只好强压了心中的酸楚与心疼,闷哭过后独自拭了泪。

  “我去给世子打些水洗脸吧。”陆澜汐调整了情绪,便开口言道,自己都不知道哭过的鼻音有多重。

  可凌锦安此刻才不会关心刚才那抽泣声是真是幻,顺着声响抬手一抓,正巧抓住她的手腕。

  细腕被他握住,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衫传来,看着握在自己腕子上细瘦分明的长手,不由自主心跳加速,连带着整个人亦是紧绷了起来,连双肩也不觉耸起。

  “来时你主子不曾告诉过你,我已经不是世子了吗?”他坐在轮椅上仰着头,正对着陆澜汐所在的方位,唇角弯起一边,笑的阴冷,眼因被白纱蒙着,脸色苍白,那一抹阴笑让人看起来更是毛骨悚然。

  唯此一笑,陆澜汐顿觉明了,他定是误会了自己的来意,以为自己是王妃派来的犬牙。

  她的确是从凌予康的院子来不错,若非因此,王妃怎会轻易让她来此。王妃念及凌予康的关系,却不知这都是陆澜汐自己求的。

  “或许世子还记得......两年前您曾在久安街头救过一个女子,后来她被您带回王府里,成了府中的一个侍女。”

  往事在胸疯狂搅动,过去种种不断在眼前闪现,于她而言,那是她人生中惊涛骇浪似的一年,此时此刻在他面前,却以这般平静的语气缓缓流出,轻描淡写,仿若讲的只是旁人的事。

  二人之间空气忽然静止,他的嘴角还噙着一抹残笑,手上力道稍松下来,归于平常。

  手腕上的温度骤减,陆澜汐不由垂下眼,瞧着方才被他握住的地方微微出神。

  “你该不是要说,你就那个女子?”他面容已恢复平常,这件事情虽已忘却的差不多,可还隐约得以记得那么星点儿。

  记得那年宫宴,他乘马车归来,闻长随言有个姑娘扑在车前,说是有青楼的人在抓她,她奔了三条长街,才跑到久安街上,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他随之让人买下那姑娘,带回了府,就此便再不知详细,今下被人提起,才顺着回忆想起这么件事。

  有多少不信任在里,陆澜汐都听得出,可陆澜汐不甚在意,他眼盲腿残被关在这里这么久,还会轻易相信谁呢。

  她轻点头,“是,奴婢正是两年前被世子救下的,若不是世子,奴婢可能早就堕入无间,现在世子遭难......”

  言由致此,她几乎说不下去,她不想将自己的心思以这般生疏客套的口吻讲出,于是她停顿片刻又道:“我是心甘情愿来这里陪你的。”

  这句话讲的多郑重,他看不到,唯有她自己懂。

  良久的沉默又自二人之间拉扯开来,凌锦安的身子重新靠回椅背上,面向窗前,侧颜的轮廓随着外面的天色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细闻,原是雨停了。

  雨过天晴,福元堂前一片清明,院中小厮洒扫庭前残水,扫把划在青砖地上,发出簇簇声响。

  承安王妃崔玉儿坐于榻上一手执铜剪,一手执玫瑰亲自修剪花枝,玫瑰妖红火热,倒是与崔玉儿的气质十分吻合,如同一苞所出。

  田嬷嬷端了一碟剥好的龙眼轻步进入堂内,将其搁于崔玉儿身侧。

  崔玉儿只轻扫了那龙眼一眼,手上动作未停,而后问道:“人过去了?”

  田嬷嬷应是,“已经过去了。”

  “过去就好。”

  听她话讲的不咸不淡,田嬷嬷一时不明,不由近前,“奴婢斗胆,既已打算让锦秀苑里那位自生自灭,怎的还真弄个通房送过去?”

  “你也见了,那人是予康挑的,这事儿也是予康提的,我个做娘的,也不好推辞。”

  “世子心善,倒底是不忍见着那位落难,世子还是念着兄弟情分。”

  “这孩子自小便是如此,胸无大志,过于软懦,”伴随着崔玉儿细不可查的一声叹息,将花枝插入瓷瓶中,随之又取了一枝在手,“可他总有一天得想清楚,成大事者,切不可有妇人之仁,他临危受命,当了承安王府的世子,一时之间转圜不过来也是有的,待过阵子这些事都平息了,再一个个的收拾。”

  话音未落,她轻笑一声,眼中神色高傲冷然,“区区一个通房丫头又能如何,送了个这个过去,外人若提起,也不能再说我苛待,就当堵外人的嘴吧。”

  手上力道加重,铜剪一捏,将手中的花枝拦腰齐断,这一声脆响,让她心里觉得十分爽气,“一个废人而已,我让他今日生他就生,我让他明日死,他就得死,现在以他的情境,死了才是解脱,我怎么会让他这么痛快呢,可得让他好好享受一下这人间的凄惨。他娘欠的,先让他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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