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下)_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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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下)

  牧晚馥刚刚说完,商柔眼睛红红地说道:「陛下??回去吧??」

  他不断地哽咽着,说起话来也是如此虚弱。

  请不要为了他而起冲突。

  从自己在铜雀宫里献身予牧晚馥起,一切都是错,合和公主和她的女儿死了,自己则成了个以色事人的荡妇。

  他只是想牧晚馥喜欢他而已,为什麽一切会变成这样?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喜欢一个人,想要改变自己来让对方更喜欢自己的愿望,不都是一样的吗?

  「商柔,别哭了,朕来带你回家了。」丝毫没有顾及太后和一众宫女太监,牧晚馥温柔地安慰着商柔。

  商柔再也忍不住委屈,只是睁着哭得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陛下??很痛??」商柔唯有众目睽睽地在牧晚馥怀中撒起娇来,声音软绵绵的,他还小心翼翼地把自己伤痕累累的十指伸到牧晚馥前,有点胆怯又可怜地看着他,只希望牧晚馥快点离开。

  为了他而跟整个前朝後宫作对,不值得。

  商柔一时情急想出来的方法,在旁人看来却是恃宠生骄,刻意在众人面前炫耀宠爱而己。

  「先回去吧。」牧晚馥看也没有再看其他人一眼,转身走出烟柳宫的大殿。他突然转头秋波横流地看着太后,笑吟吟地道道:「太后处罚商柔时情绪激动,心脾旧疾发作,暂时不宜出门,这烟柳宫的宫门也不必开着了,好好关门一段时间吧。」

  牧晚馥的眼神带笑,言语却是根根带刺。

  全部宫女太监都自觉地退下,没有人敢掺和到这场风暴中。

  待全部人都退下之後,太后突然笑道:「陛下你这心肠真狠,明明抓不到林家的痛脚,又想找哀家麻烦。你知道哀家厌恶商柔,所以把他推到风头浪尖上,一是折辱诸侯,告诉他们你宁愿跟同为男子的姐夫乱伦苟且都不愿意理会他们,二是待哀家一冲动出手就藉机断了哀家与外界的来往,还把哀家的贴身宫女关起来盘问,把林家的事情都问出来??」

  这些话是真是假也不重要。

  她只想让商柔听到这些话而已。

  二人来到大殿外,只看见大雪纷飞,商柔乖巧地蜷缩在牧晚馥的怀抱中,全身都被白狐大氅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庞,他服药过多,最近也没什麽胃口,下巴瘦得尖尖的,还真的有点像小狐狸—

  那种蠢得掉进陷阱里还傻里傻气的小狐狸。

  商柔面无表情地躺在牧晚馥的怀中,既不质问,也不生气。

  「商柔?」牧晚馥低头轻轻地唤了一声,扶着商柔背部的手温柔地理好他的发丝。

  「陛下,臣妾有点累了。」商柔虽然看到牧晚馥嘴唇掀动,应该是想要好好解释的,但还是合上眼睛。

  已经不想问清楚真相了。

  牧晚馥低头凝视着他,商柔却没有睁开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拒绝牧晚馥。

  凌绿跟在一旁,虽然听不到商柔在说什麽,却看见牧晚馥的脸色沉下来,心里知道商柔又招牧晚馥不快了。刚才当众撒娇求宠时不是挺熟练的吗?怎麽又吵起来了?

  牧晚馥穿过垂花门,把商柔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辇车里,向赵公公道:「送他回去,朕走回留云宫里。」

  商柔坐在御辇上,那是至高无上的殊荣。自古以来,哪个妃嫔有这荣幸可以坐在御辇里?然而他却只是默默地看着前方彷佛以霜雪为地砖的走道,不喜也不悲。

  「儿子见过公子。」突然听见一把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商柔转头,只看见大皇子正站在御辇的旁边,关切地问道:「公子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什麽,谢谢大皇子关心。」商柔伸手,凌绿马上扶着他从御辇上走下来,他恭敬地向大皇子回礼。

  大皇子却定定地看着商柔肿胀难分的双手,他又看着御辇来时的路,惊道:「是??是皇祖母??」

  「是妾身以下犯上,不守礼仪,太后理应惩罚。」商柔面无表情地说道。

  大皇子咬了咬嘴唇,他转身向身边的太监道:「今天我不去皇祖母那里请安了。」

  商柔蹙眉说道:「百行孝为先,殿下理应向太后请安。」

  大皇子生气地鼓起嘴来,凌绿也有听说这大皇子性情像父母,平日是个冷清淡漠的性子,没想到对着商柔却会露出那麽孩子气的表情。

  商柔想起刚才太后的话,便行礼道:「是妾身多嘴了,殿下自有定夺。」

  「我不是这意思。」大皇子走前一步,他见商柔脸色惨白,想必是赶着回去包扎伤口,唯有抿唇道:「那我去请安了,请公子好好照顾自己。」

  回到彩霞馆里,田太医已经在等候着,他见商柔的十指肿胀不堪,叹道:「幸好陛下来得及时,要不然公子这双手就此废了。」

  商柔一言不发地靠在软榻上,凌绿坐在绣凳上为他敷药,时而担心地抬头看着商柔,生怕他会痛得哭出来,但对方只是失魂落魄地坐在软榻上。

  「成儒??当了丞相,可有什麽关於他的流言?」商柔的嘴唇掀动着。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凌绿手中的动作一顿,摇头道:「许大人是陛下的谏臣,哪里有人胆敢对他造次。」

  商柔一眼就看得出凌绿在说谎。

  「那些人是怎麽说的?」

  凌绿唯有硬着头皮道:「不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但公子尚未与陛下相逢之前,许大人就已经是户部尚书了,公子得宠根本与许大人的仕途无关。」

  商柔摇摇头,他跟牧晚馥在村子认识时,许成儒才刚刚考上进士,只是个户部侍郎而已,後来自己千里至京城时,他才刚刚升任户部尚书。

  但他不觉得牧晚馥会为了自己而对许成儒格外欣赏—他不是这样昏庸无能的人,可惜其他人却不是这样想的。

  成儒这样倔强骄傲的性子,却被嘲讽为依靠後宫妃嫔而官运亨通的小人,他将会何等痛苦。

  商柔无力地倒在软榻上,又问道:「削藩一事??」

  「前朝政事,小的也不懂,但这诸侯拥兵自重,企图颠倒江山也不是新鲜事了,只是先帝无能,无法把权力重新集中而已。我们的陛下年轻有为,又是个心狠手辣的,想要把所有权力收回来不是很正常吗?」

  「巫祸??是不是真的死了许多人?」商柔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梳理一遍,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那是不该有的感觉。

  雪落无声,温柔地铺满後院,朱红的宫墙,大理石雕成的栏杆上是祥云的花纹,厢房里放满价值连城的宝物,梳妆台一侧的珊瑚斑斓多姿,倒映着窗外的阴天,被染成如同冰霜的灰白。

  哪怕宫墙外哀号连天,哪怕城门河早就成血河,彩霞馆依然幽静奢华,是帝王收藏着最珍爱之人的囚笼,不容他人染指分毫。

  「公子这问题问得??」凌绿仔细地拿棉花把药膏轻轻地敷到商柔的拇指上,说道:「当时城门河都被染成红色了,天天都有几百人被流放塞外,抄家回来的珍宝连国库都填满了,大理寺卿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

  商柔想起那连场恶梦,不禁打了个激灵。

  「当年陛下攻破京城时血洗宫廷,流的血不会比今天的少,要不然宫里怎麽会有那麽多闲置的宫殿?本来可都是皇子和公主的宫殿呢。」凌绿又叮嘱道:「这些话,公子听听就好,可别拿到陛下面前问。」

  锦绣似的晚霞洒满雪空之时,牧晚馥来了彩霞馆,商柔正在窗边闭目养神,肿得像猪蹄的双手乖巧地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商柔睁开眼睛,看见牧晚馥进来,便准备行礼,牧晚馥道:「免礼吧。」

  一众宫女太监退下之後,牧晚馥便坐在商柔身边,伸手撩起商柔的黑发,在他的脸上印下浅浅一吻,说道:「今天真的是委屈你了。」

  「没关系。」商柔已经回复正常,霞光柔和地洒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却是空洞无神。

  商柔的双手受伤,牧晚馥也不能亲近,只好坐在原位,说道:「以後谁要找你麻烦,你马上派凌绿找朕,好不好?」

  「别麻烦陛下了。」

  牧晚馥双手捧着商柔的脸颊,认真地说道:「答应朕,不要相信她的话。她本来就讨厌朕跟你在一起,也一直希望我们分开,你不能相信她的挑拨离间。」

  「嗯,臣妾明白。」商柔勉强扯起唇角,他没有再质疑,只是选择相信。

  牧晚馥凝视着商柔,正想说话时,外面却传来敲门声。牧晚馥的黛眉一挑,商柔低声道:「说不定是有要紧事,陛下先让他进来吧。」

  眼见牧晚馥的脸色依然不放晴,商柔大着胆子在牧晚馥胸前蹭了蹭,撒娇道:「好嘛。」

  「进来吧。」牧晚馥掖好商柔身上的丝被,这才叫了外面的人进来。

  进来的是赵公公,他见商柔顺从地靠在牧晚馥身上,牧晚馥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一手不时为他整理头发,不禁为了自己接下来的话感到头皮发麻。

  「怎麽了?」牧晚馥揽着商柔的肩膀,转头向赵公公道。

  「陛下,如芳殿传来消息,说??说李美人传来喜讯,已经怀孕两个月了。」

  牧晚馥抿唇道:「侍寝之後不是有让她服药的吗?」

  「这药也不保证一定有效的嘛。」赵公公硬着头皮说道。

  商柔劝道:「当年柳昭仪不也是在封了美人时就怀孕吗?」

  「月媚是朕亲自挑选的人。」牧晚馥偏头,淡淡地看着商柔,商柔自知理亏,便唯有闭上嘴不说话。

  牧晚馥叹了口气道:「朕也不该翻旧帐,好了,商柔你不是觉得没有子嗣不好吗?李美人的孩子就养到你膝下吧。」

  商柔吓了一跳,双手马上抬起来,顿时十指痛彻心肺,他强忍痛楚道:「母子连心,陛下可不能把李美人的孩子夺走。」

  牧晚馥仔细地看着商柔的双手,头也不回地向赵公公道:「那就叫田太医想个办法把那孩子拿走吧。」

  商柔大惊道:「陛下!万万不可!」

  「李美人怀孕了,朕知道你又要胡思乱想,反正皇后和柳昭仪也有儿子了,若是你真的不安心,这宫里的女人以後都不用生孩子了。」牧晚馥微微笑着,商柔却从他琥珀色的眼眸里看出异样的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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